念奴娇·登建康赏心亭呈史留守致道

我来吊古,上危楼,赢得闲愁千斛。虎踞龙蟠何处是?只有兴亡满目。柳外斜阳,水边归鸟,陇上吹乔木。片帆西去,一声谁喷霜竹?

却忆安石风流,东山岁晚,泪落哀筝曲。儿辈功名都付与,长日惟消棋局。宝镜难寻,碧云将暮,谁劝杯中绿?江头风怒,朝来波浪翻屋。

复制 复制
朗读 朗读

作品简介

《念奴娇·登建康赏心亭呈史留守致道》是南宋词人辛弃疾创作的一首词。这是一篇登览怀古之作,词的上片写眼前之景,引起对六朝兴衰的感叹,暗示朝廷苟且偷安,无心完成统一祖国人业。下片以追忆谢安的不幸处境,表现了自己受朝廷排挤、不能实现北伐抗金的抱负苦闷思想的表白。全词采用吊古伤今的手法来表现对国家前途的忧虑,对议和派排斥爱国志士的激愤的主题思想,写景,寓情于景,感情极其浓郁;抒情,吊古伤今,笔调极为深沉悲凉。

译文注释

译文

逐句全文

我来吊古(1),上危楼(2),赢得闲愁千(3)虎踞龙蟠(4)何处是?只有兴亡(5)满目。柳外斜阳,水边归鸟,(6)上吹乔木(7)片帆(8)西去,一声谁喷霜竹(9)

我来凭吊古人的陈迹,登上高楼,却落得愁闷无穷。当年虎踞龙蟠的帝王之都今在何处?满目所见只是千古兴亡的遗踪。夕阳斜照着迷茫的柳树,水边觅食的鸟儿急促地飞回窝中,风儿吹拂着高树,掠过荒凉的丘垄。一只孤独的船儿在秦淮河中匆匆西去,不知何人把激越的寒笛吹弄。

却忆安石风流(10)东山岁晚(11)泪落哀筝曲(12)。儿辈功名都付与,长日惟消棋局。宝镜难寻(13)碧云将暮(14),谁劝杯中绿(15)?江头风怒,朝来波浪翻屋(16)

回想当年那功业显赫的谢安,晚年被迫在东山闲居,也被悲哀的筝声引起伤恸。建功扬名的希望都寄托在儿辈身上,漫长的白日只有消磨在棋局中。表明心迹的宝镜已难于寻觅,岁月又将无情地逝去,谁能安慰我的情怀共饮酒一盅?早晨以来江上便狂风怒号,高浪似要翻倒房屋,真令人忧悚。

注释

(1)吊古:凭吊古迹。

(2)危楼:高楼,此代指赏心亭。

(3)斛:度量容器,古人以十斗为一斛。

(4)虎踞龙蟠:诸葛亮曾对孙权说:“秣陵(金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之都也。”(《金陵图经》)后人遂以此形容建康城地势之险要,气势之峥嵘。

(5)兴亡:指六朝兴亡古迹。偏重于“亡”。

(6)陇:田埂,此泛指田野。

(7)乔木:高大的树木。

(8)片帆:孤舟。

(9)喷霜竹:谓吹笛。喷,吹奏。霜竹,秋天之竹,借以指笛。

(10)安石风流:安石:谢安,字安石,东晋著名政治家。风流:指谢安丰采照人,英才盖世。

(11)东山岁晚:谓谢安晚年。谢安出仕前曾隐居东山(今浙江上虞县西南。又,金陵亦有东山,也是谢安游憩之地),故以“东山”代指谢安。后世也遂以“东山”称隐居。

(12)泪落哀筝曲:晋孝武帝末年,谢安位高遭忌。据《晋书·桓伊传》载,孝武帝曾召善乐者桓伊饮宴,适谢安侍坐。桓伊抚筝而歌,歌曰:“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享不显,乃有见疑患。······”谢安闻歌触动心事,不觉潸然泪下,语桓伊云:“使君于此不凡。”孝武闻语亦面有愧色。但谢安后来终被罢相。

(13)宝镜难寻:据唐李濬《松窗杂录》,有渔人于秦淮河得一古铜镜,能照人肺腑。后不慎坠水中,遍寻不得。此喻知我者难觅。

(14)碧云将暮:言天色将晚,喻岁月消逝,人生易老。

(15)杯中绿:杯中酒。

(16)波浪翻屋:形容水势汹涌浩大。

创作背景

宋孝宗乾道四年(1168),辛弃疾任建康通判,当时他南归已经七个年头,而他向往的杭金救国事业,却毫无进展,而且还遭到朝中议和派的打击。词人在一次登建康赏心亭时,触景生清,感慨万千,便写了《念奴娇·登建康赏心亭呈史留守致道》此作,呈送建康行宫留守史致道,以表达对国家前途的忧虑,对议和派排斥爱国志士的愤懑。

文学赏析

《念奴娇·登建康赏心亭呈史留守致道》全词采用吊古伤今的手法,来表现主题思想,写景时,寓情于景,感情极其浓郁;抒情时,吊古伤今,笔调极为深沉悲凉。此词分以下几个方面下笔:建康的地理形势、眼前的败落景象,并用东晋名相谢安的遭遇自喻,表达词人缺乏知音同志之士的苦闷,最后用长江风浪险恶,暗指南宋的危局。

开头三句,开门见山,直接点明主题,抒发内心感情基调。然后再围绕主题,一层一曲地舒展开来。“上危楼,赢得闲愁千斛”,是说词人登上高楼,触景生情,引起无限感慨。“闲愁千斛”,是形容愁苦极多。“闲愁”,是作者故作轻松之笔,其实是作者关心国事但身不在要位始终不能伸抗金之志的深深忧愁。

四、五两句,采用自问自答的方式,把“吊古伤今”落到实处。“虎踞龙蟠何处是?”问话中透出今不比昔的悲凉。但在辛弃疾看来,此时的建康却徒留“帝王之都”的空名,和一片败亡的气息。这里暗中谴责了南宋朝廷不利用健康的有利地形抗击金兵、收复中原,饱含感情的问答异常生动地勾画出词人大声疾呼、痛苦欲绝、气愤填膺的形象。

“柳外斜阳”五句,是健康眼前的景象,把“兴亡满目”落到实处,渲染一种国势渐衰悲凉凄楚的气氛:夕阳斜照在迷茫的柳树上;在水边觅食的鸟儿,急促地飞回窝巢;垅上的乔木,被狂风吹打,飘落下片片黄叶;一只孤零零的小船,漂泊在秦淮河中,匆匆地向西边驶;不知何人,吹奏起悲凉的笛声。映入词入眼帘怎能不勾起作者忧国的感叹。同时词人独选此景,也正是意在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从构思而言,上片三个层次,采用层层递进、环环紧扣的笔法,衔接极为严密。而各个层次,又都从不同的角度,加深和强化主题。

上片十句侧重于吊古伤今。下片十句则侧重于表现词人志不得神、无法实现抗金国收河山壮志的愁苦,及其对国家前途的忧虑。下片亦分三个层次,前五句为一个层次,是曲笔。次三句为一个层次,是直抒胸臆。最后两句为一个层次,是比喻。各层次的笔法虽不相同,但能相辅相成,浑然符契。

“却忆安石风流”五句,用谢安受谗被疏和淝水之战等典故。前三句写谢安早年寓居会稽,与王羲之等知名文人,“渔弋山水”、“言咏属文”,风流倜傥逍遥洒脱。作者借此表达自己本也可隐居安逸但忧国之心使其尽小国事,以至“泪落哀筝曲”。词人在这里用谢安被疏远、桓伊为之向晋孝武帝弹筝的故实,实是借古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曲折隐晦地表达未见重用志不得伸的情怀。“儿辈”两句,用谢安事。这段历史,本来说明谢安主持国事,沉着与矜持。可是,辛弃疾改变了它的原意,把词意变成:建立功名的事,让给小儿辈干吧,我只须整天下棋消磨岁月!不难看出,这里包含着词人壮志未酬、虚度年华的愁苦,同时也给予议和派以极大的讽刺。辛弃疾为词气魄不亚于东坡,但这里却屡用喻指,语含讥讽,可见长期的压抑使之极度愤懑,而面对现实除了无奈更别无他法。

“宝镜”三句,笔锋又双从历史转到现实,词人用寻觅不到“宝镜”、夜幕降临、无人劝酒,暗喻壮志忠心不为人知、知音难觅的苦闷。这里借用“宝镜”典,意在说明自己的报国忠心保国之才无人鉴察。刘熙载说:“稼轩词龙腾虎掷,任古书中俚语、瘦语,一经运用,便得风流,天姿是何敻异!”(《艺概·词曲概》)的确,“宝镜”三句,感情基调虽然悲愤沉郁,但词句却含蓄蕴藉,优美动人。

最后两句,境界幽远,寓意颇深。它写词人眺望江面,看到狂风怒号,便预感到风势将会愈来愈大,可能明朝长江卷起的巨浪,会把岸上的房屋推翻。这两句不仅写出江上波涛的险恶,也暗示对时局险恶的忧虑。它既象征着作者内心的极不平静,也象征着南宋国势的危急,甚至也可以象征在主和派当道时抗战派的凶险处境。所以是一语多端,而风格则由下片的哀婉沉郁复归于激荡慷慨,这就使全词风格有双面性,也有包举性——哀婉终究汇流于雄大。

登览怀古之作,往往以历史的变迁寄寓对国事的感慨,借古讽今,抒发感慨或鸣不平,以雄深跌宕为胜。对于知己的唱和之作,往往是心语的倾诉,以诚挚深切为高。要将这两种意思打和成一片,就需要糅合两种不同的美学风格,兼有雄深与温婉。这是一种难以达到的妙境,而《念奴娇·登建康赏心亭呈史留守致道》此词显然达到了这一境界。辛弃疾写得尤其成功,感人至深。《宋史》本传称其“雅善长短句,悲壮激烈”,即说明辛词此类作品的豪放风格。

作者简介

辛弃疾

辛弃疾

南宋官员、将领,豪放派词人

辛弃疾(1140—1207),字幼安,号稼轩,历城(今山东济南)人。二十一岁参加抗金义军,曾任耿京军的掌书记,不久投归南宋。历任江阴签判,建康通判,江西提点刑狱,湖南、湖北转运使,湖南、江西安抚使等职。四十二岁遭谗落职,退居江西信州,长达二十年之久,其间一度起为福建提点刑狱、福建安抚使。六十四岁再起为浙东安抚使、镇江知府,不久罢归。一生力主抗金北伐,并提出有关方略,均未被采纳。其词热情洋溢、慷慨激昂,富有爱国感情。有《稼轩长短句》以及今人辑本《辛稼轩诗文钞存》。

参考资料

  • [1]唐圭璋.唐宋词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1490-1492
  • [2]章培恒.辛弃疾词选译:凤凰出版社,2011:10-13
  • [3]叶嘉莹.辛弃疾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6:18-22
  • [4]荣斌.辛弃疾词集:济南出版社,2014:3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