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溪深行

武溪深不测,水安舟复轻。

暂侣庄生钓,还滞鄂君行。

棹歌争后发,噪鼓逐前征。

秦上山川险,黔中木石并。

林壑秋籁急,猿哀夜月明。

澄源本千仞,回峰忽万萦。

昭潭让无底,太华推削成。

日落野通气,目极怅馀情。

下流曾不浊,长迈寂无声。

羞学沧浪水,濯足复濯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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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赏析

五百年后,梁代著名诗人刘孝绰之五弟孝胜,任蜀郡太守,大约有机会浏览过武溪一带。这首诗即以古歌为题,描摹了武溪的山水幽险之景。诗有开头六句,以“武溪深不测”领起,叙乘舟进入武溪之初的感觉。武溪之深早已闻名遐迩,不禁令诗人视为畏途。然而在起初,那溪水似乎还较为安闲。诗人以一叶轻舟顺溪而行,不禁思绪悠悠,想起了庄子钓于濮水的景象,那悠闲自得的意态,大约恰与此刻的诗人相近吧?还有楚王的母弟鄂君子皙,千年前泛舟清波,摆桨的越女惊喜地唱起了“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的动人情歌。这清溪泛舟的情境,不正与当年的鄂君相似吗?连耳畔也仿佛还有那悦耳歌韵的萦绕。随着溪水的蓦然变疾,船尾传来榜人的激昂“棹歌”,诗人的想象也随之一变:这会儿浮现于眼际的,已是马援当年的南征景象,溪流上似有数百条征船,鸣鼓争流向前方竞逐而进。这六句化用典故,将“庄生钓”、“鄂君行”的古事,与诗人初入武溪的实境融为一片,以表现“水安舟复轻”的悠闲美好意兴。节奏之舒缓,正与思绪之悠悠相谐。而后节奏加快,以“噪鼓逐前征”的幻境,写舟行忽疾的情状,全诗由此转入第二层——描述武溪的山水之险。

与第一层的写景多作浮想之语不同,第二层的描绘,适应武溪峻险深幽的特点,更多采用了渲染与映衬的笔法。“秦上山川险,黔中木石并”,叙沿途的山川峻清之貌。“秦上”,指陇西一带,汉分置秦州,晋徙治所于上邽,故称。“黔中”即汉之武陵郡。秦上的山川之险,历来为兵家所惊叹。这两句即以秦上山川映照武溪,在惊叹的呼声中,表现诗人舟行武溪而疑为置身秦上的错觉;再俯身览察溪中,才发觉那水石之清澄,又绝非秦上山川可及。此时正值秋季,湍急的溪流自那深林遮蔽在山壑之间奔泻而下,本已令人惊心;倘若是在月夜幽照之间,谛听那此起彼伏的猿啼之音,更好增添一种凄切恐怖之感。沿着清亮的溪流回首远眺,它的源头竟是峭壁千仞的山崖。当其萦回于山峦之间时,那千嶂万峰也仿佛浮荡盘旋。这就是“澄源本千仞,回峰忽万萦”二句所展示的武溪奇境。目睹这样的峻峰深溪,诗人忽又生一奇思:“昭潭让无底,太华推削成。”“昭潭”在湖南长沙市南、湘潭县北,乃为湘水最深处。倘若与此水深“无底”的武溪相遇,恐怕也要退让三分?“太华”即西岳华山,《山海经.西山经》称它“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这武溪之山,难道正与峻高无比的太华山一样,乃是造化运巨力推排、砍削而成?上述八句,综合运用映衬、渲染、夸饰之语,极写武溪山川峻险、幽深、曲折之貌,不仅绘景如画,而且强烈地抒写了诗人身历其境的惊诧与嗟叹之情。笔姿天骄,思致奇幻。

诗之最后六句为第三层,节奏忽又趋于纡徐。这时,诗人的小船已经进入了武溪的下游。从险崖深川中飞驰而出,陡然见有一片原野展开在眼前,诗人顿觉心旷神怡,清新的水气正向四处扩散,圆圆的落日,映照着苍茫的田野。再看那武溪之水,即使到了下游,竟还不改其清澄之质;潺溪的长流,正寂然无声地伸向远方。这景象是令人讶异的,当然也不免令诗人怅然沉思“羞学沧浪水,濯足复濯缨。”“沧浪”即汉水下游一段之名。春秋时期有一首《孺子歌》,歌咏过它的清、浊之用:“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见《孟子.离娄篇》所引)。而今,诗人见到武溪,不管是在上游,还是在泻出山壑、泻入原野的下游,均清澄一色,绝不似沧浪之水那般,常有清、浊之时。这不禁令诗人从心底为之赞叹!他由此想到当年孔子对《孺子歌》的评论:“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那么,人之处世,就应该如武溪这般,清白一世而不改其质;绝不能学沧浪水的时有浑浊,而自取“濯足”之侮。这充满怅惘之情的结尾,既是对武溪的赞美,亦是将全诗升华到一个全新的境界:它使读者豁然认识到武溪那清白不染的美好素质,而悠悠进入如何做人的深沉哲理思索之间......

作者简介

刘孝胜

刘孝胜

南朝梁诗人

刘孝胜(生卒年不详),彭城(今徐州)人。刘孝绰第五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