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
兴定庚辰八月中作
西园老树摇清秋，画船载酒芳华游。
登山临水祛烦忧，物色无端生暮愁。
百年此地旃车发，易水迢迢雁行没。
梁门回望绣成堆，满面黄沙哭燕月。
荧荧一炬殊可怜，膏血再变为灰烟。
富贵已经春梦后，典刑犹见靖康前。
当时三山初奏功，三山宫阙云锦重。
璧月琼枝春色里，画栏桂树雨声中。
秋山秋水今犹昔，漠漠荒烟送斜日。
铜人携出露盘来，人生无情泪沾臆。
丽川亭上看年芳，更为清歌尽此觞。
千古是非同一笑，不须作赋拟阿房。
作品简介
《西园》是金末至大蒙古国时期文学家、历史学家、诗人元好问创作的一首七言古体诗，该诗以游览北宋故都汴京西园遗迹起笔，引出诗人对北宋覆灭的感叹；接着以西园昔日的胜景与宋帝“满面黄沙哭燕月”的失国之态形成鲜明的对比。全诗总结了宋徽宗园成而国亡的深刻教训，对金国统治者走上北宋老路表示了无限的痛惜。
译文注释
译文
兴定庚辰八月中作
金宣宗兴定四年八月中旬作
西园(1)老树摇清秋，画船(2)载酒芳华(3)游。
西园的老树枝叶婆娑，轻轻摇动在瑟瑟清秋，华丽的游船载上美酒，我在那花间纵意遨游。
登山临水(4)祛(5)烦忧，物色(6)无端生暮愁。
登上那高山走近那流水，本是想驱除重重的烦忧，秀丽的景色扑入了眼底，却无端生起日暮的忧愁。
百年(7)此地旃车发(8)，易水(9)迢迢雁行(10)没。
百年以前就在这里，北行的毡车被迫起程，寒风中易水迢迢远去，南飞的大雁隐没天穹。
梁门(11)回望绣成堆(12)，满面黄沙哭燕月。
黯然回望汴京的城廓，园亭簇簇如锦绣成堆。可叹被俘的皇帝空剩得黄沙满面，泉涌的泪水洒落在燕地的月辉。
荧荧(13)一炬(14)殊(15)可怜，膏血(16)再变为灰烟。
熊熊燃烧的一把大火，实在是烧得可悲可怜，长期搜刮来的民膏民血，又再一度灰飞烟灭。
富贵已经春梦(17)后，典刑(18)犹见(19)靖康(20)前。
昔日的富贵已经逝去，就像是春天梦后一般，惟有那西园景色依旧，仍让人想见靖康之前。
当时三山(21)初奏功(22)，三山(21)宫阙云锦(23)重(24)。
当年西园就如同三山仙境，浩大的土木刚刚完工，宫殿矗立，锦霞缭绕重重。
璧月(25)琼枝(26)春色里，画栏(27)桂树雨声中。
圆月如璧，玉树闪烁，春色盎然意正浓，华丽的栏杆边桂树挺秀，飘摇在飒飒的雨声之中。
秋山秋水今犹昔，漠漠(28)荒烟(29)送斜日。
寒秋的山寒秋的水，今天还仍旧似往时，弥漫的荒烟袅袅腾腾，凄凉地送走西斜的残日。
铜人携出露盘来(30)，人生无情泪沾臆(31)。
铜人被搬出建章官里，承露盘也已拆下迁徙，人生即便是冷漠无情，此时也难免泪沾胸臆。
丽川亭(32)上看年芳(33)，更为清歌尽此觞。
我超然地站在丽川亭上，细细地观赏时花的芬芳，再一次为了清歌一曲，痛快地干尽满溢的酒觞。
千古是非同一笑，不须作赋拟阿房(34)。
且不管千古的是是非非，都把它轻轻地同归一笑，又何须模仿《阿房宫赋》，再来作杜牧的感慨文章。
注释
(1)西园：在北宋旧都汴京附近，宋徽宗时所建，为当时的有名园林。
(2)画船：装饰华丽的游船。
(3)芳华：芳香的花草。华，通“花”。
(4)登山临水：简称登临，泛指游览。
(5)祛：驱除。
(6)物色：风物，景色。
(7)百年：宋徽宗在靖康二年（1127）被虏，至作者写此诗时已近百年。
(8)旃车发：毡车启动。
(9)易水：河名，发源于太行山东麓，流经今河北易县，注入南拒马河。
(10)雁行：大雁飞行时的行列。
(11)梁门：当是指汴京城门。汴京又称汴梁。
(12)绣成堆：意思是说汴京城内园林台榭密集簇拥，就像是一堆锦绣。该句是化用杜牧《过华清宫》“长安回望绣成堆”句意。
(13)荧荧：火光闪烁的样子。
(14)一炬：一把火。
(15)殊：实在，非常。
(16)膏血：脂血，比喻用血汗换来的财富。
(17)春梦：比喻人世的繁华如同春夜之梦般短暂易逝。
(18)典刑：同“典型”，具有代表性的事物，这里指在汴京园林中具有典型特色的西园。
(19)见：想见，看出。
(20)靖康：宋钦宗赵桓的年号。
(21)三山：东海上的蓬莱、方丈、瀛洲三神。这里是用来指三山仙境般的西园。
(22)奏功：也作奏工，本指事情办完后奏乐庆祝，后来泛称事情完成为奏功。这里是指西园工程竣工。
(23)云锦：锦绣般的云彩，指彩霞。
(24)重：重叠缭绕。
(25)璧月：像璧玉一般的圆月。
(26)琼枝：玉树的树枝。这里指西园中的树木。琼，美玉。
(27)画栏：雕画华美的栏杆。
(28)漠漠：云烟密布的样子。
(29)荒烟：荒野的云烟。
(30)铜人携出露盘来：汉武帝为求长生，在建章宫中铸一铜人，手捧一铜制的承露盘来承取天上的“甘露”，说是用甘露和玉屑服食可以长生。曹魏代汉以后，魏明帝下令把铜人和承露盘迁到魏都邺城（今河北临漳）。据说拆卸承露盘时，铜人竟然潸然泪下。古人经常借吟咏此事来寄托国家衰亡的感慨。
(31)人生无情泪沾臆：化用杜甫《哀江头》诗“人生有情泪沾臆”句。改杜诗“有情”为“无情”，更显出亡国之悲的深重。
(32)丽川亭：在汴京。
(33)年芳：应时的花。
(34)阿房：这里指杜牧的《阿房宫赋》。阿房宫，旧址在陕西咸阳，秦始皇所建。杜牧在赋中对秦朝的兴亡抒发了深刻的感慨。
创作背景
金宣宗兴定四年庚辰（1220）秋，元好问赴汴京应试落第，又恰逢金朝向蒙古求和被拒。在这多事之秋，诗人为排遣忧愁，往游西园。然而，西园内的草木亭台，却在在使诗人见而生愁，更引起诗人无限的感慨。他追忆宋徽宗耗费巨资修造园林，荒淫昏乱，以至国亡身俘的往事，联想到如今逼迫当前的大敌，日益削弱的国势，预感到金国重蹈北宋覆辙的可能，心中甚是伤感，因而提笔写下了《西园》这首诗歌。
文学赏析
《西园》全诗可分为三层。前四句为第一层，先略写西园之游，而以“生暮愁”三字提起下文，转入宋徽宗被俘的往事，诗人从西园的清秋美景落笔，触景生愁，引起对北宋覆亡的反思。
中间十二句为第二层，追忆西园及其故主的兴衰。百年前金兵南下，汴京遭难，如花似锦的名园毁于一旦。宋徽宗被俘，押解北上，荣华富贵好似春梦散去，只落得满面黄沙对月啜泣。可叹当年西园如同神山仙境一般，宫阙嵯峨，锦云围绕，璧玉琼枝不夜天。
后八句为第三层，由古及今，先以魏明帝拆迁汉武帝时的捧露盘仙人，隐指金人掳宋，元人掳金，慨叹人生无常。而后故作旷达之语，将千古是非付之一笑，实际上对大敌当前的金朝安危极为忧虑。其中后四句又复照应西园之游。诗中虽然用了“看年芳”“尽此觞”“同一笑”之类貌似欢快的词语，里面却隐藏着诗人一颗痛苦的心。
《西园》该诗游览宋都遗迹西园，追忆宋徽宗奢侈荒淫，以至国亡身死的往事，联想到当前金朝正在蹈北宋的复辙，不由得发出深沉的感慨。在艺术上，构思曲折，意味深长。先以西园清秋美景起兴，触景生愁，引起对北宋覆亡的回忆；继而追忆宋微宗大建园林宫室，却变为一片焦土，只落得“满面黄沙哭燕月”；最后回到现实，故作旷达之语，将千古是非付之一笑，实质上含蓄地表现了对金朝国势艰危的忧虑。
作者简介
参考资料
- [1]郑力民译注．《古代文史名著选译丛书 元好问诗选译 修订版》．凤凰出版社．2011.05．第32-37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