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高中课本)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
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作品简介
《逍遥游》是战国时期哲学家、文学家庄周的代表作,为道家经典《庄子》的首篇,在思想上和艺术上都可作为《庄子》一书的代表。此文主题是追求一种绝对自由的人生观。作者认为,只有忘却物我的界限,达到无己、无功、无名的境界,无所依凭而游于无穷,才是真正的“逍遥游”。文章先是通过大鹏与蜩、学鸠等小动物的对比,阐述了“小”与“大”的区别;在此基础上作者指出,无论是不善飞翔的蜩与学鸠,还是能借风力飞到九万里高空的大鹏,甚至是可以御风而行的列子,它们都是“有所待”而不自由的,从而引出并阐述了“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道理;最后通过惠子与庄子的“有用”“无用”之辩,说明不为世所用才能“逍遥”。全文想象丰富,构思新颖,雄奇怪诞,汪洋恣肆,字里行间里洋溢着浪漫主义精神。
译文注释
译文
北冥(2)有鱼,其名为鲲(3)。鲲(3)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4);化而为鸟,其名为鹏(5)。鹏(5)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4);怒(6)而飞,其翼若垂天(7)之云。是鸟也,海运(8)则将徙(9)于南冥。南冥者,天池(10)也。
北方的大海里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鲲。鲲的体积,不知道大到有几千里。变化成为鸟,它的名字就叫做鹏。鹏的脊背,真不知道长到有几千里;当它奋起而飞的时候,那展开的翅膀就好像天边的云。这只鹏鸟,当海动风气的时候就要迁徙到南方的大海去了。南方的大海是一个天然的大池子。
《齐谐》(11)者,志怪(12)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13)三千里,抟(14)扶摇(15)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齐谐》是一部专门记载怪异事情的书。这本书上记载:“鹏往南方的大海迁徙的时候,翅膀拍打水面,能激起三千里的浪涛,环绕着旋风飞上了九万里的高空,乘着六月的风离开了北海。”
野马(16)也,尘埃(17)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18)。天之苍苍(19),其正色(20)邪(21)?其远而无所至极邪(21)?其视下也(22),亦若是则已矣。且夫(23)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24)大舟也无力。覆(25)杯水于坳堂(26)之上,则芥(27)为之舟;置杯焉则胶(28),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24)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30),而后乃今(31)培风(32);背负(24)青天,而莫之夭阏(33)者,而后乃今(31)将图南(34)。
像野马奔腾一样的游气,飘飘扬扬的尘埃,都是活动着的生物的气息相互吹拂所致。天空是那么湛蓝湛蓝的,难道就是它真正的颜色吗?还是因为天空高远而看不到尽头呢?鹏鸟从高空往下看的时候,也不过就像这个样子罢了。如果聚集的水不深,那么它就没有负载一艘大船的力量了。在堂前低洼的地方倒上一杯水,一棵小草就能被当作是一艘船,放一个杯子在上面就会被粘住,这是水浅而船却大的原因。如果聚集的风不够强大的话,那么负载一个巨大的翅膀也就没有力量了。因此,鹏在九万里的高空飞行,风就在它的身下了,凭借着风力,背负着青天毫无阻挡,然后才开始朝南飞。
蜩(35)与学鸠(36)笑之(43)曰:“我决起(37)而飞,抢(38)榆枋(39)而止,时则(40)不至,而控(41)于地而已矣,奚以(42)之(43)九万里而南为(44)?”
蝉和小斑鸠讥笑鹏说:“我们奋力而飞,碰到榆树和檀树就停止,有时飞不上去,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要飞九万里到南海去呢?”
适莽苍(45)者,三餐而反(46),腹犹果然(47);适百里者,宿舂粮(48);适千里者,三月聚粮(49)。之二虫又何知(50)!小知(51)不及大知(52),小年(53)不及大年(54)。奚以知其然也?朝菌(55)不知晦朔(56),蟪蛄(57)不知春秋(58),此小年(53)也。楚之南有冥灵(59)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60)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54)也。而彭祖(61)乃今(62)以久(63)特闻,众人匹之(64),不亦悲(65)乎?
到近郊去的人,只带当天吃的三餐粮食,回来肚子还是饱饱的;到百里外的人,要用一整夜时间舂米准备干粮;到千里外的人,要聚积三个月的粮食。蝉和小斑鸠这两只小虫、鸟又知道什么呢。小智比不上大智,短命比不上长寿。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朝生暮死的菌类不知道是一天。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寒蝉,不知道一年的时光,这就是短命。楚国的南方有一种大树,它把五百年当作一个春季,五百年当作一个秋季。上古时代有一种树叫做大椿,它把八千年当作一个春季,八千年当作一个秋季,这就是长寿。可是彭祖到如今还是以年寿长久而闻名于世,人们与他攀比,岂不可悲可叹!
汤之问棘也是已(66):“穷发(67)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68)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69)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70),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
商汤问棘的话也是这样的:“在草木不生的极远的北方,有个很深的大海,那就是天池。里面有条鱼,它的身子有几千里宽,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做鲲。有一只鸟,它的名字叫做鹏。鹏的背像泰山,翅膀像天边的云;借着旋风盘旋而上九万里,超越云层,背负青天,然后向南飞翔,将要飞到南海去。
斥鷃(71)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72)而下,翱翔蓬蒿之间(73),此亦飞之至(74)也。而彼且奚适也?’”
小泽里的麻雀讥笑鹏说:‘它要飞到哪里去呢?我一跳就飞起来,不过数丈高就落下来,在蓬蒿丛中盘旋,这也是极好的飞行了。而它还要飞到哪里去呢?’”
此小大之辩(75)也。
这就是小和大的不同了。
故夫知效(76)一官、行比(77)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78),其自视(79)也,亦若此矣(80)。而宋荣子(81)犹然(82)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83),举世非之而不加沮(84),定乎内外之分(85),辩乎荣辱之境(86),斯已(87)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88)也。虽然(89),犹有未树(90)也。夫列子(91)御(92)风而行,泠然善也(93),旬有五日(94)而后反。彼于致福(95)者,未数数然(88)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96)。若夫乘天地之正(97),而御(92)六气之辩(98),以游无穷(99)者,彼且恶乎待哉(100)?
所以,那些才智能胜任一官的职守,行为能够庇护一乡百姓的,德行能投合一个君王的心意的,能力能够取得全国信任的,他们看待自己,也像上面说的那只小鸟一样。而宋荣子对这种人加以嘲笑。宋荣子这个人,世上所有的人都称赞他,他并不因此就特别奋勉,世上所有的人都诽谤他,他也并不因此就感到沮丧。他认定了对自己和对外物的分寸,分辨清楚荣辱的界限,就觉得不过如此罢了。他对待人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拼命去追求。即使如此,他还是有未达到的境界。列子乘风而行,飘然自得,驾轻就熟。十五天以后返回;他对于求福的事,没有拼命去追求。这样虽然免了步行,还是有所凭借的。倘若顺应天地万物的本性,驾驭着六气的变化,遨游于无穷的境地,他还要凭借什么呢?
故曰:至人(101)无己(102),神人无功(103),圣人无名(104)。
所以说:修养最高的人能任顺自然、忘掉自己,修养达到神化不测境界的人无意于求功,有道德学问的圣人无意于求名。
注释
(1)逍遥游:没有任何束缚、自由自在地活动。逍遥,闲适自得、无拘无束的样子。
(2)北冥:北海,因海水深黑而得名。冥,通“溟”,指广阔幽深的大海。下文的“南冥”和“冥海”都用此意。
(3)鲲:本指鱼卵,此处借用为表大鱼之名。这符合庄子的《齐物论》本旨和庄子的独特的奇诡文风。
(4)不知其几千里也:不知道它有几千里大。一说“几”本义为极微小,引申为“极为接近”,此处当解释为“尽”;因为《庄子》一书中表数量的词都用“数”,如“数仞”“数金”。
(5)鹏:古“凤”字,此处借用为表大鸟之名。
(6)怒:振奋,这里指用力鼓动翅膀。
(7)垂天:天边。一说遮天。垂,通“陲”,边际。
(8)海运:海水运动,此处指汹涌的海涛。
(9)徙:迁移。
(10)天池:天然形成的池子。
(11)《齐谐》:志怪小说集。《隋书·经籍志》史部杂传类著录,七卷,题宋散骑侍郎东阳无疑撰。《旧唐志》同, 《新唐志》入小说家类。亡于赵宋,遗文散见于《艺文类聚》《法苑珠林》《初学记》《白孔六帖》等类书中,其中《太平广记》《太平御览》征引最多。
(12)志怪:记述怪异的故事。志,记载。
(13)水击:“击水”一词的倒装,形容大鹏起飞时翅膀拍击水面的壮观景象。
(14)抟:盘旋上升。
(15)扶摇:旋风。
(16)野马:云雾之气变化腾涌成野马的样子。
(17)尘埃:空中游尘。
(18)以息相吹也:以气息相互吹拂所致。
(19)苍苍:深蓝色。
(20)其正色:其,或许。正色,真正的颜色。
(21)邪:通“耶”,疑问词。
(22)其视下也:它(指鹏)向下俯视。
(23)且夫:助词,无实义,起提示下文的作用。
(24)负:承载。
(25)覆:倒。
(26)坳堂:屋前地上的洼坑。
(27)芥:小草。
(28)置杯焉则胶:置,放。焉:兼词,于此,在这里。胶:动词,粘住地面动不了。
(29)则其负大翼也无力:就没有力量托起鹏巨大的翅膀。
(30)则风斯在下矣:风就在大鹏的下面(说明风有九万里深厚)。
(31)而后乃今:“今而后乃”的倒装。相当于“这时……然后才”。
(32)培风:乘风。培,凭。
(33)夭阏:夭(yāo),挫折。阏(è),阻碍。
(34)图南:图谋飞往南方。
(35)蜩:蝉。
(36)学鸠:斑鸠一类的小鸟。
(37)决起:迅速跃起。决(xuè),同“赽”,迅疾。
(38)抢:撞到,碰到。一作“枪”。
(39)榆枋:泛指树木。榆,榆树。枋,檀木。
(40)时则:时或。
(41)控:投下,落下来。
(42)奚以:何必,哪里用得着。
(43)之:往。
(44)为:句末疑问语气词,相当于“呢”。
(45)适莽苍:适,去,往。莽(mǎng)苍:草色苍莽的郊野。
(46)三餐而反:三餐,指一天。反:通“返”,返回,下同。
(47)犹果然:犹,还是。果然,饱足的样子。
(48)宿舂粮:宿,隔夜,头一夜。舂(chōng)粮:把谷物的壳捣掉,指准备粮食。
(49)三月聚粮:准备三个月的粮食。
(50)之二虫又何知:之,指示代词,这。二虫:指蜩和学鸠。虫,古代对动物的统称,如大虫指老虎,老虫指老鼠,长虫指蛇。又何知:又怎么会知晓呢。
(51)小知:小聪明。知,通“智”,下同。
(52)大知:大智慧。
(53)小年:短命。
(54)大年:长寿。
(55)朝菌:一种朝生暮死的菌类植物。
(56)晦朔:月亮的盈缺。晦,每月的最后一天。朔,每月的第一天。
(57)蟪蛄:寒蝉,春生夏死或夏生秋死。
(58)春秋:一整年。
(59)冥灵:大树名,一说大龟名。
(60)大椿:树名。
(61)彭祖:传说中寿达八百岁的人物。
(62)乃今:而今,现在。
(63)久:长寿。
(64)匹之:和他相比。匹,比。
(65)悲:可悲。
(66)汤之问棘也是已:汤,商朝的建立者。棘:人名,相传是商汤时的大夫。是已:就是这样,表示肯定。
(67)穷发:草木不生的地方。发,草木。
(68)修:长。
(69)羊角:像羚羊角的旋风。
(70)绝云气:穿越云气。绝,超越。
(71)斥鷃:小池泽中的一种小雀。
(72)仞:古代长度单位。周代以八尺为一仞,汉代以七尺为一仞。
(73)翱翔蓬蒿之间:翱翔在蓬木蒿草之间。
(74)至:极致。
(75)辩:通“辨”,区别。
(76)效:功效,此处引申为胜任。
(77)行比:行,品行。比,团结。
(78)而征一国者:而,通“能”,能力。
(79)其自视:其,指上述四种人。自视,看待自己。
(80)亦若此矣:此,指斥鷃。
(81)宋荣子:战国中期的思想家。
(82)犹然:讥笑的样子。
(83)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全。誉:赞美。劝:勉励,奋发。
(84)举世非之而不加沮:非,非难,指责。沮:沮丧。
(85)内外之分:内,主观。外:客观。分:分际。
(86)辩乎荣辱之境:辩,通“辨”,辨明。境:界限。
(87)斯已:斯,这样,如此。已,而已。指宋荣子的智德仅此而已。
(88)数数然:急切追求的样子。
(89)虽然:即便如此。虽,即使。
(90)树:树立,建树。
(91)列子:郑国人,名御寇,战国时代思想家。传说能御风而行。著有《列子》八篇。文段借列子乘风飞行,表明有待的道理。
(92)御:驾驭。
(93)泠然善也:泠然,轻妙的样子。善:美妙。
(94)旬有五日:十五天。旬,十天。有,通“又”。
(95)致福:得福。
(96)犹有所待者也:全句是指列子即使可乘风飞行,也仍然不得不凭借他物。有所待:有所凭借。待,依靠。庄子的“有待”与“无待”是哲学范畴,指的是事物有否条件性。
(97)若夫乘天地之正:若夫,至于。乘:顺。天地之正:天地万物的本性。正,自然本性。
(98)六气之辩:六气,指阴、阳、风、雨、晦、明。辩:通“变”,变化。与“正”相对。“正”为本根,“辩”为派生。
(99)以游无穷:行游于绝对自由的境界。无穷,绝对自由的境界。
(100)恶乎待哉:还用什么凭借呢?恶,什么。反问句式加强了“无所待”的意义。
(101)至人:极致的人,庄子心目中境界最高的人。至人、神人、圣人,三者名异实同。
(102)无己:指至人破除自我偏执,扬弃小我,摒绝功名束缚的本我,追求绝对自由、通达,物我相忘的境界。
(103)无功:顺应大道不示功名。
(104)无名:不求名望。“至人无己”是庄子体悟的最高人格境界;“神人无功”是庄子无治主义政治观的表达;“圣人无名”是庄子扬弃功名、去除外物束缚的人生追求。
创作背景
庄子天才卓绝,聪明勤奋,“其学无所不窥”,并非生来就无用世之心。但是,“而今也以天下惑,子虽有祈向,不可得也”。一方面,“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的腐败社会使他不屑与之为伍;另一方面,“王公大人不能器之”的现实处境又使他无法一展抱负。人世间既然如此污秽,“不可与庄语”,他追求自由的心灵只好在幻想的天地里翱翔,在绝对自由的境界里寻求解脱。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写出了苦闷心灵的追求之歌《逍遥游》。
文学赏析
《逍遥游》是《庄子》的第一篇,集中代表了庄子的哲学思想。“逍遥游”是庄子的人生理想,是庄子人生论的核心内容。“逍遥游”是指“无所待而游无穷”,对世俗之物无所依赖,与自然化而为一,不受任何束缚自由地游于世间。“逍遥”,在庄子这里是指人超越了世俗观念及其价值的限制而达到的最大的精神自由。“游”,并不是指形体之游,更重要的是指精神之游,形体上的束缚被消解后,自然就可以悠游于世。逍遥游就是超脱万物、无所依赖、绝对自由的精神境界。在庄子看来,达到这种境界的最好方法就是“心斋”“坐忘”,这两者体现了一种精神自由和天人合一的精神逍遥游。
全文可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从开头至“圣人无名”,是全篇的主体,从对比许多不能“逍遥”的例子说明,要得真正达到自由自在的境界,必须“无己”“无功”“无名”。第二部分从“尧让天下于许由”至“窅然丧其天下焉”,紧承上一部分进一步阐述,说明“无己”是摆脱各种束缚和依凭的唯一途径,只要真正做到忘掉自己、忘掉一切,就能达到逍遥的境界,也只有“无己”的人才是精神境界最高的人。第三部分从“惠子谓庄子曰”至结尾,论述什么是真正的有用和无用,说明不能为物所滞,要把无用有用,进一步表达了反对积极投身社会活动,志在不受任何拘束,追求优游自得的生活旨趣。
庄子逍遥游思想的主要内容是从“有所待”达到“无所待”的精神境界。《逍遥游》中庄子运用了许多寓言来表述逍遥游的内涵,揭露世俗“有待”的表现。首先,庄子指出,大舟靠着积水之深才能航行,大鹏只有“培风”才能翱翔,因此他们都是“有所待者”。再如,庄子认为宋荣子的思想仍然处于“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的局限并没有完全超越世俗定“内外”和辩“荣辱”的纷争,只是在这种纷争中不动心,因而不是真正的“无待”。庄子批判了世俗的有所待,提出了追求无待的理想境界,同时也指出了从“有待”至‘无待”的具体途径。这就是:“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这里的‘至人”“神人”“圣人”都是“道”的化身和结合体,是庄子主张的理想人格。在庄子看来,只有达到“无己”“无功”“无名”的境界,才能摆脱一切外物之累从“有待”达“无待”体会真正的逍遥游。文章指出,“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至人游处于天地间,其精神与宇宙一体化,自我无穷地开放,向内打通自己,向外与他人他物相感通、相融合。达到这种境界,物我的界限便可消除,时空的限制无复感觉。“游于无穷,彼且恶乎待哉!”至人是个自由超越者,他从形相世界的拘限中超脱出来,获得大解放,达到“无待”的境界——心灵无穷地开放,与外物相冥合。如此,则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随遇而安,自由自在。庄子对至人的描述,体现出逍遥游理想人格的一些特点。
其一,庄子逍遥游理想人格具有真实性。在庄子的思想中,构成人生困境的生死之限、时命之囿、哀乐之情都是人们生活中的客观存在,庄子理想人格所趋向的精神境界就是对这种人生困境的超脱,即摆脱各种精神纷扰,建立一种安宁、恬静的心理环境,这是真实和理智的。庄子通过对死生观念的超越,使死产生的恐惧、生带来的欢欣都不存在了。他主张喜怒哀乐应顺于自然,“若然者,其心忘,其容寂……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庄子同时还实现了对世俗事务的超脱,建立了自己独特的生活态度。“芒然徨乎尘垢之夕卜,逍遥乎无为之业,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总之,庄子理想人格认为通过精神修养可以实现对死亡恐惧的克服、世事纷扰的超脱、哀乐之情消融,从而形成安宁的心理环境,这在人的精神过程中是真实、可行的。
其二,庄子逍遥游理想人格具有理想性。庄子逍遥游理想人格的本质内容是对个人精神绝对自由的追求,因而具有理想的性质。“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这就是庄子追求的绝对自由——无待、无累、无患的“逍遥”。这是一种理想中的主观与客观无任何对立或矛盾的个人自由自在的存在,一种一切感性存在皆被升华为“道通为一”因而无任何人生负累的心境。显然,这种自由的理想——无人生之累——在现实世界中是不可能真实地和完全地存在,而只能以想象的形态在观念世界里表现出来;这种“逍遥”心境的形成——一切感性、情感的理性、理智升华也不是一般的思维认识过程,而是一种特殊的、对万物根源“道”的直观体悟。庄子所认识和追求的自由——“逍遥”,是一种情态自由,庄子主要是从个人的无负累的心境状态、或逍遥自在的心情感受的角度来认识和描述自由的。这种感受只能以某种感性的、直观的形式显现;这种心境也只能是缺乏现实基础的、个人孤独生活的精神理想。“自由”离远古时代的人们还太远,然而庄子无待、无累、无患的绝对自由思想,毕竟表明他发现了作为必然性的具体形态的人生困境,提出了一种超脱方法,描述了一种自由的心境或隋态,引领人们实现自我觉醒和自我超越。
其三,庄子逍遥游理想人格具有幻想性。在庄子的理想人格身上,还表现出一种异于世人的神奇性能,这使得庄子理想人格的精神境界具有某种神话式的幻想性。《庄子》中理想人格的名号非常多,有“真人”“至人”“神人”“圣人”“德人”等,庄子逍遥游理想人格的名号虽不同,但其精神境界所表述的内容是相同的,而且理想人格在饮食起居、行为功能等方面都表现出神异性。例如:“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庄子理想人格的这些奇异的性能表现了超脱世俗的思想。这种思想的形成,一与当时社会生产力低下有关。生活资料的匮乏,无法抵御的以水、火为代表的凶猛的自然灾害的侵袭,山川河海的阻隔,最后降临的更是人人皆无法逃脱的死亡,凡此种种,都是古代人们不能在现实中战胜,而只能通过幻想在神话中战胜的对象。庄子理想人格所具有的神异性能,正是这种感情愿望的反映。二与庄子思想的文化背景有关。庄子是楚国贵族后裔,于楚文化有很深的背景。庄子思想洋溢充盈的文学特质是浪漫多姿的楚文化的映照,理想人格的神异性能则是楚地巫风祠祀盛行、神话鬼说丰富的烙印。三与庄子的人生哲学本身有关。庄子人生哲学所追求的无待、无累、无患的绝对精神自由,是一种情态自由,一种理想性质的心境,它本身因为缺乏具体的、用来作界定的理论概念,而难以得到更明确的表述和更深入的揭示。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借助超凡脱俗的神话形象来表达“道”的思想观念,描绘“逍遥”的精神境界。
作者简介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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